我的整個學(xué)生時代都是在鄉(xiāng)下度過的。那時居住的老宅,是一棟有百年歷史的老房子,做工精細(xì),雕梁畫棟,檁木都是很粗的紅松木結(jié)構(gòu),平直平直的,沒絲毫的彎曲。院落很大,房前有長約五十米、寬約三十米的菜園子,一直通向街路。菜園子左側(cè)是一米多高的石墻,右側(cè)是用玉米稈夾成的柵欄,一到夏天,兩側(cè)都爬滿了綠油油的窩瓜藤。 幾場雨過后,一朵朵窩瓜花,就像是一個個含羞的少女,帶著窩瓜藤在墻上和柵欄上爬來爬去。微風(fēng)中盛開的窩瓜花,敞開了喇叭筒狀的口子,花蕊如雞蛋黃般的顏色,在日光下煜煜生輝,引得蝴蝶飛舞,還有一撥撥蜜蜂圍著窩瓜花心嗡嗡作響,整個身體都沾滿了黃色的花粉,蜻蜓則像小孩子玩的小飛機(jī)那般,在花蕊旁穿梭,場面熱鬧,讓人歡喜。 早春的第一場稀稀落落的雨后,父親開始忙碌,挑選好上一年留存的窩瓜籽,讓它們在溫室里發(fā)出芽來,在老宅房前的菜園邊緣周圍種下二十幾棵窩瓜。 大約半個月過后,窩瓜秧便會探頭探腦地鉆出了地面,一根根直挺挺的細(xì)莖頂著兩片肥嫩的葉子,有的頭上還舉著沒有完全褪去的窩瓜籽殼,在微風(fēng)中搖頭晃腦,讓人忍俊不禁。 幾場纏綿的春雨過后,看似嫩綠的窩瓜秧就像是“氣“吹得那般,綠蓬蓬地蓋住了地面而在夏季雨露的滋潤下,窩瓜花就像雨后春筍般露出了笑臉。 窩瓜花是可以吃的。窩瓜分公母,公的開花是謊花,是只開花不結(jié)窩瓜蛋,只有母的開花才能結(jié)下窩瓜蛋,最后長成大大的窩瓜。 窩瓜開花后,母親能分辨出哪個能結(jié)果,哪個是謊花,不結(jié)果。有時做飯前,母親扎上圍裙,拿個小飯盆仔細(xì)地查看窩瓜花,摘下一個個能吃的謊花,保留能結(jié)窩瓜的花兒。窩瓜謊花清水洗凈,攔上幾刀,倒上一些自家做的大醬,放些蔥花,能做成窩瓜花醬。出鍋時,一股農(nóng)家的醬香伴隨著窩瓜花的清香以及蔥花的味道,瞬間撲面而來,讓人忍不住地猛吸幾口。 洗凈菜園里幾根水靈靈的黃瓜,撈出幾碗水飯,配上幾棵大蔥,吃得那叫一個酣暢淋漓,好不痛快。 花落后,結(jié)了一個個小窩瓜蛋兒。窩瓜蛋兒一天天長大,大一點(diǎn)的窩瓜就要用桿子或是板子頂起來,防止扯斷瓜秧。 夏季里,老宅菜園里的蔬菜品種很多,窩瓜在蔬菜中最普通,吃完窩瓜花后,距離吃窩瓜也就不太遠(yuǎn)了。 整個夏天,全家人隔三差五就能吃上一頓窩瓜做成的菜。母親心靈手巧,窩瓜經(jīng)她的雙手一加工,就變成了美味菜肴。窩瓜有許多吃法,窩瓜片湯、窩瓜燉土豆,蒸窩瓜、茄子和著大蔥拌大醬等等。秋天晾曬窩瓜片干菜。窩瓜最奢侈的吃法,就是包餃子。 母親習(xí)慣吃蒸餃,蒸餃的餡兒水靈。母親把一些豬肉拌在窩瓜餡里,上籠屜吃香噴噴的蒸餃。蒸餃子之前,母親總是讓我去后院園子里,割下一些新鮮嫩綠的玉米葉子,鋪在蒸餃下面的簾子上,作為籠屜上的“屜布”。餃子開鍋后,鍋里混雜著清香的玉米葉子的味道,蒸餃吃起來別有風(fēng)味。 那是久久都要回味的美食,那是母親的味道,那是家鄉(xiāng)特有的味道。 爺爺奶奶住在前院的二大伯家,距離我家不遠(yuǎn),平日里各家都是些粗茶淡飯,偶爾吃頓餃子就是村里的新鮮事。每次家里吃餃子,母親總會讓我當(dāng)“通信員”,去前院告訴爺爺奶奶過來吃餃子。爺爺聽到信兒后,立馬就過來,奶奶是小腳老太太,慢慢悠悠地要走上一段時間,都是高興得不得了。 在那個年代,吃餃子一年也就那么幾次。多數(shù)時候還是用蝦皮或是碎蝦米摻在窩瓜餡里,味道也很鮮美,讓人常常盼望。 立秋了,天氣慢慢地轉(zhuǎn)涼,窩瓜秧還在頑強(qiáng)地生長。那種安詳恬靜的姿態(tài)總讓我想起母親。母親的一生不就是善良淳樸的一生嗎?雖然沒有做出什么特別的大事,但是,在無數(shù)的生活困難面前,母親總是微笑著面對。 近年來,總能想起老宅的菜園,一閉上眼睛,眼前仿佛盛開著一朵朵燦爛的窩瓜花。窩瓜花醬的清香飄散開來,還有那圓圓大大的窩瓜在記憶的深處浮現(xiàn)。而那曲曲彎彎的窩瓜秧,就這樣執(zhí)著地爬行著,一直爬進(jìn)我的夢中,那鮮嫩金黃的窩瓜花,就這樣不知疲倦地一路傾灑著絲絲縷縷的馨香,讓我輾轉(zhuǎn)沉思,深情地品味著甜蜜和幸福。 |